陈玉成的相貌

作者：苏三

 

陈玉成的相貌是不存在实质性争议的问题，他无疑是美男子。所有主张陈相貌丑陋的论点（虽然是极少数观点，但确实有人如此主张）无非是依据清方的四眼狗记载。问题在于，清方记载会刻意丑化太平军将领（无关道德，这是政治上必然之举），如杜文澜《平定粤匪纪略》称：“伪英王陈玉成，人呼为四眼狗。两眼胞下各有大痘瘢如四眼，故名，玉成亦居之不疑。凡狗以子交母，则眼上有白点，玉成固其类耳。”与其说这是客观记载，不如说是赤裸裸的下三路攻击。更重要的是，所有这类声称陈丑陋、凶恶的记载，几乎都出自非目击者之手。唯一的目击者记录来自张德坚《贼情汇纂》：“身躯矮小，面白而方，巨口无髭，两眼下有黑斑二块，群下讥为四眼人。”然而张德坚也只是说陈眼睛下有两个黑斑，并不能用来直接证明陈相貌丑陋，至少得有旁证支撑。

对陈玉成相貌的目击记录不多，但多有秀气、小巧的共识。毋庸论证，列原文即可。

赵烈文，《能静居日记》
子慎弟去年被掳四月，知苏州事，记其语：苏州包南北濠街市，已筑土城，下令数日而工就，俱用城中人皮箱实土为骨，外更傅土。后军主将陈某，陈玉成侄，驼背瞽目，烟瘾甚大，其所辖皆广人，与侍天福熊某屡因事率众争斗。李秀成年四十余，喜写字，人甚和气。陈玉成未满三十，貌甚秀美，绝无杀气。干王洪仁玕亦年四十余。

张祖翼，《胜保事类记》
陈之囚也，有精舍三椽，陈设皆备，环以木栅，兵守之。先君子与冯鲁川、裕朗西皆往见。貌极秀美，长不逾中人，二目下皆有黑点，此“四眼狗”之称所由来也。

Harry Parkes（巴夏礼），《1861年3月巴夏礼在黄州访陈玉成报告》
我们看见大厅的中央庄严地坐着一位相貌年轻的人，身穿黄龙缎袍，头扎绣着龙纹的头巾……他告诉我，他就是被称为英王的首领，

罗兰·汉密尔顿（Rowland Hamilton），《1861年3月汉密尔顿在黄州访陈玉成见闻》
英王本人穿着帝国式黄袍，和他们所有人一样戴头巾和额饰。他的面容和四肢小巧，声音挺像柔弱女性嗓音。单就外表而言，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才能，也完全感觉不到他背负着重大职责。他看起来不像别的，只像一个相当冷静聪明的人，他的举止既不显傲慢，也不显尴尬。他说他只有20岁，但他大约27岁。

赵雨村，《被掳纪略》
见英王骑一白马，遍身皆黄……英王十五岁破武昌省，死时廿八岁。人身体不高，面黄白色，声音出林，两眼下各长一紫痣，故号四眼狗。

以上就是关于陈玉成相貌的全部目击记录。结合这些材料，可知陈脸型较小，相貌清秀，眼睛下确有两点痣，但并非清方夸大记载的疤痕（两个英国人巴夏礼和汉密尔顿都未记载此事，说明痣只是点缀，并非明显的黑斑）。

另外还有两则值得一提的史料。呤唎《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称陈玉成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中国男子”。呤唎当然没见过陈玉成，问题是他为什么这样说？呤唎不懂中文，他也压根没机会和赵烈文、张祖翼等目击者交流。寄尘道人《伪天朝历史》则称：“伪英王陈玉成，即承瑢之侄。年十九岁，广西桂平县人，履历详三十检点内……伪英王洪仁政，即伪天王秀全之族兄。年四十余岁，面目秀美，微髭。”此段关于陈玉成的记载显然抄自《贼情汇纂》，以至于都写到天国后期了陈还是“年十九岁”。寄尘道人也搞不清英王到底是谁，他一会儿写英王陈玉成，一会儿写英王洪仁政，又说英王洪仁政“面目秀美”。寄尘道人生平不详，单从《伪天朝历史》看，他与赵烈文、张祖翼等目击者均无交集。此外《伪天朝历史》主要篇幅在描写江苏、浙江战事，可推知寄尘道人大约是江浙地主文人。呤唎随苏福太平军征战，主要活动地区也在江浙。由此看来，大约是江浙民间流传着英王相貌秀美的风闻，呤唎和寄尘道人都听过风闻，但都不了解详情，故而留下相应记载。

题外话，如果还有谁坚持认为眼下有痣等于丑陋……这边诚心给您推荐伊藤润二代表作《富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