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静居日记(附节选:安庆保卫战相关记载)
标题:《能静居日记》
作者:赵烈文
影印版
内页预览:




网盘地址:https://pan.baidu.com/s/1CLZrEJsxGY31ScavFUEn0g
提取码:t8r3
点校版
点校:廖成良
内页预览:




网盘地址:https://pan.baidu.com/s/1aKVGIx9PGLPPUnJ7-CWeOQ
提取码:zytt
节选:安庆保卫战相关记载
说明:节选文字录自近代史资料丛刊续编:太平天国,第七册。
时间:1860年10月31日
[咸丰十年九月]十八日,戊申,雨。
李甥伯房来,知周甥等返自沪上。所闻近事记左:
吾常有人来云,贼令城乡各民纳钱,与布一方,上有印记,悬门首以当门牌,分天、小户,大者洋钱三、四元,少者一元。又每一烟灶,按月纳钱四百廿文。贼又于各要路置卡,吾民往来贸易不禁,但需按货纳税。又有贼以掠得衣物出售,每包洋二元,不许拣择,有得珍裘者,有得败累者。又闻贼首英王陈玉成至安徽,不知何事,大约因曾钦差自宁国东进,故往御。下路苏、松各处俱停兵,嘉兴尚据守,我兵围之。……
时间:1860年11月10日
[咸丰十年九月]二十八日,戊午,晴。
弢甫偕桐君等来访,闻曾督与徽防京卿张芾不洽,其部下交哄,贼乘间攻之,徽州陷于贼。逆氛东指,严州不守,距杭水路甚近,且东连金华、宁、绍。先苏、浙二省避兵者俱侍此为生路,今复围而蹴之,民命殆将无子遗,可胜惨痛。吾六姊随姊婿赴浙后,仅得一信,今遂查然,未稔尚能无恙否,念之气结。……
时间:1860年12月15日
[咸丰十年十一月]初四日,癸已,晴。
……在桐君处识桐城方昂卿,其叔鹤泉先生与先人丙戌同年,仕终漳州知府。昂卿新自上海将至江北过此,言夷贼事,今撮记之:英国议和,我国赔与兵费八百万,内库先发百万,余四百万在五口关税每年按扣二成摊抵。和约于五十五条之外增十八条,凡中国地方欲立埠通商者,听其任便买地造房,不得拦阻,其房地业主亦不得措勒不卖。又其商货过处,地方官须代办船只,价目仍由该商自给云云。俱由恭王承旨主议,称钦差大臣出示张挂。又闻各国官商时有至苏州者,与贼魁亦已约和,现在料理船只,将由长江驶至汉口,择地立埠,不日即行。贼则按兵如故,而围攻湖州甚急。其别支在德清,窥杭西路,严州尚为所据,其警信最急时离杭省仅十余里。富阳、桐庐俱为贼有,旋为官兵败退。现在杭城三面有贼。……
时间:1861年4月11日
[咸丰十一年三月]初二日,庚寅,晴。
早过子俊家唁之。访童八,遂出北门,至魏二所,两左与吾兄先在。少坐,王兰卿来。兰卿自汉口返,言绕城外有官兵,而黄州已失,武昌方纷纷移徙。伊去时过江宁,曾进城,城中街市繁盛,绝不盘诘。贼渠伪干王之子出见夷酋,意甚畏之云。午间兰卿饭客,同座有李壬叔善兰、张少渠。……
时间:1861年5月8日
[咸丰十一年三月]二十九日,丁巳,阴雨。
接弢甫信,云浙贼尚如故,而江右袁、抚、建、饶诸郡,皆为游锋蹂躏,福建汀州为贼据,复将他扰。东豫之捻,直至大名、顺德,有向神京之势,四方蜂起,不可收拾矣。恽伯方部曹、冯耕亭孝廉自江北来见访,言苗沛霖与寿州团练孙家泰为难(孙以部曹居家办团、手下人颇多,院抚为所拘留,不得出城、盖因苗方欲诬以谋反、故挟以自重也),地方大扰。又时挟兵索饷,有解袁营军糈,悉遭截留,徐、淮之交,饥人相食,寸步千里。同里徐君孟祺挈眷到清口,被捻劫一空,寄寓板浦,不得进。幸幼静全家已达汴省,此差慰意。又云,常州各绅族流居泰州,不可胜数,半居难民局,人食二十文一日。……
时间:1861年8月13日
[咸丰十一年七月]初八日,甲午,晴。
晨发,过板子矶、有半截塔。已刻,过获港。江南山色甚幽折,连绵数十里不绝,江流索曲其下。下午过铜陵,县城在内不见。傍晚过大通,夜泊老洲头。有小舟来舟中,民尚长发。问之,曰:“杨军门出示,俟安省克复后再剃。”此举用心宽厚,且合兵机。杨诚足敬,非浪得誉矣。是日,望见池州九华山,高出天半,地藏大士示现处。
时间:1861年8月14日
[咸丰十一年七月]初九日,乙未,晴。
晨过黄家套。午过池口池州府江口,古人说为南江分派处是也。未刻过枞阳口。暮泊处不知名,或云系杨家隔,约离安省垣十余里,望见东门外塔,又用远镜,见塔下师营及船。“作作长庚夜吐芒,晓番甘石主兵祥。黔黎百万疮痍尽,何日高穹悔祸殃。”(《望日落时金星光曜如月》)
时间:1861年8月15日
[咸丰十一年七月]初十日,丙申,晴。
停舟一日,未行,煤复阙故也。连日俱见他轮舟自后来,皆初间离沪者。吾命独偃蹇,虽轮舟亦不利,可笑也。是日,舟中远镜测安省江上军与贼鏖,烟火四起,不禁凄然掩泪。夜月甚皎。“皖江明月照江流,江上兵鏖卒未休。如此年时虽好景,无情我忍独忘忧。”(《日间见兵贼交争,夜对月作》)
时间:1861年8月16日
[咸丰十一年七月]十一日,丁酋,晴。
晨发,过安省,见东门外塔下我师一营逼城仅数十步,下有水师数十艘,城北面营甚多、不能尽见。城上无旗帜,有窝铺,城门外月城炮台甚合法。南东西三面俱临江,我师环其北,东、西俱际江,江中水师亦多,时与轰击。贼城上发一炮,我东面师船连发百余炮应之,其实去城远矣。临江群贼,方持竿学钓,暇逸如此,恐非旦夕事也。已刻,过黄石矶,闻杨军门在此。午后过东流县,县城临江,望城中已成白地。城外东、西二塔尚岿然。城中高阜一营,疑即曾公驻节于此。城外有二营,水师寥寥。申刻过花扬镇,酉过马当山。吾十岁归时,座船遭风几覆,过马当山,舟已漏,合家十余人,待尽而已。忽崩訇一声,已阁沙浅,遂得幸全,时舟中一家骨肉六人。太夫人今已弃养,四姊在浙宁,六姊闻在豫章不获的耗,吾兄在江北,又族姊一人今在山左,吾复萍泛远行,思波涛之险,不足为悸,惟孤子念母,殊谓伤耳。是日,又行数里泊,对江为望江县,有塔即大雷成。“拟筑长围绝皖城,将军鼓角地中鸣。十三篇说从头读,修橹统辊是下兵。”“日晒师船大纛红,横江白雾炮烟蒙,城头见惯浑闲事,方理竿丝学钓翁。”“潢池盗弄皆吾赤,穷寇严围计况非。汤网曾闻三面祝,慈悲我说是兵机。”(《过皖城作》)“二险从来属马当,廿年曾此坏帆樯。余生久押风涛恶,只是思亲最感伤。”(《辛丑冬过马当破舟,时太夫人以下皆在舟中,今已二十年矣。太夫人弃养,手足离逐,重过有泪而已》)
时间:1861年8月17日
[咸丰十一年七月]十二日,戊戌,晴,下午雨。
晨发,辰过小孤山、彭泽县。下午,到湖口县。县城在石钟山下,已改筑,沿江绵长数里。县之西即鄱阳湖口,一沙名梅家洲,若门限然,直连西岸,进者必由东岸石钟山出。梅家洲之间水道宽不二、三里,设守于此,江省门户之寄,天造地设。当三年贼犯豫章之时,守土者不知出此,反委要隘于贼,俾之修筑,拒守数年,穷兵殚饷而后恢复。噫,今之官者知计会而已,孰于此一措意哉!是日傍晚尚不至九江,行至二鼓尽,始见东门外塔,三鼓泊舟。城亦临江,望之雉堞虽雄峻,而廛宇萧索,灯火寂然,乱后景象,不堪入目。江北小池口,属湖北黄梅,与安省之望江、太湖、宿松俱尚为贼有。“打鼓冬冬官舫行,六龄提抱过江城。重来解瓦盈江岸,只有青山不解兵。”(《吾六岁侍官从山右由楚至豫章过此,幼年不辨景色,只今兵毁之后.觉繁盛逊昔远矣》)
时间:1861年8月21日
[咸丰十一年七月]十六日,壬寅,晴。
晨闻安庆克复之信。吾始过时以为非旦夕事,孰知功成在顷刻。军机诚不易晓,谁谓为将易邪。作家信、作公信寄申江诸友。下午,拜署九江道蔡芥舟太守锦青,广东惠州人。丙辰年在江西识之。作书与槐亭及六姊,寄省垣。夜吴君子石来谈,至丙夜去,言英国国用尽赖印度烟土,小土每箱抽至卢卑四百元小洋钱名,约抵中国银二百余两,大土有人包税,每年亦约数千万,共计每年两项万万之外。他国俱不出土,惟土耳其国亦有,与大小土俱不同,名日金花、行销其少、先惟广西食之,近日中国南土盛行,不复至矣。中国种烟土,与印度无异,但少有草气,若陈至一年,即与之同。现在御夷之策,莫妙于使各处种土,土出既多,无藉外国之产,即彼国土税无出,不病而自病矣。其说颇异,录以备考。又言法国人最巧,一切机器皆以为最。与英国外和而实世仇,近以共力御俄国之故,不得已解仇,其实两不相下云。寓后一湖名甘棠,湖中有石凳一堆,土人曰此烟水亭废址也。琵琶亭亦在西门外,自北去寓三、四里,亭亦毁,故不往游。连日望庐山云雾变幻,山容峭然,如见故人。
时间:1861年8月25日
[咸丰十一年七月]二十日,丙午,晴、午后少雨。
晨发华容镇,有曾营水师在此抽厘,舟少住。辰刻到东流,泊小南门登岸,至城内大营。先到巡捕桂君实之(正华)、史君光圃(济源)、倪君镜帆(人涵)、成君振云(天麒)处,导见督帅,坐谈半响出。桐君复往见,所事俱略谈,未尽意。午刻下舟饭。舟移东门。申刻倪镜帆、成振云来访,闻安庆克复之信,并无其说。不知前在九江何以讹传至此,可怪之至。督帅四月初自祁门来此,城内外扎大营三座,众千五百人。闻督帅言现在全部共五万余人,正饷每月即须二十万两,加以赏恤官薪,军需杂支,非三十万金不可,而所恃止江、皖抽厘一项,仅有得半之道,各营口粮已欠至六月余云云。饷源支拙[绌]至此,可为焦虑。又闻营弁言营中规矩甚严,黎明即起,每日二操,武弁皆令赤足穿草鞋,营中无一人吸食鸦片者。合营办事及供役,悉用官弁,无私从一人,应酬简易,巡捕官白事,长衫而已。帅亦躬尚约素,所衣不过练帛,冠靴敝旧,与士卒卧起同时,不苟安逸。每夜常私出巡行察听,更号有违误者,亦不加严责,好语训每而已。民间辞讼,虽细必亲,小民直至督辕递呈,无一钱之费,其忠清坚苦,至于如此,可为流涕。庶几上天鉴此臣,番然悔祸,吾生民实受其福,而如曾公者就令无成,其人亦已千古矣。
时间:1861年8月27日
[咸丰十一年七月]二十二日,戊申,晴。
辰刻到营,重谒督帅,罄言盐务情委,谈久移晷,督帅问夷事,就所知复之。又及天下大局,吾以为当任团,帅以为团非了今贼之事,至论挽回之术,帅惟蹙额而已。访同乡史贤希同知(译悠,士良观察族侄、住常州东门),并晤张君子冈江西人。又闻咏如在此去四十里之吉水沟,现办粮台军械,已保升知县。午刻回舟,有客三人,方与桐君谈,一曾、一严、一杨皆督更也。下午作书寄开孙及昆甫叔于鄂省。以夷书二种呈督帅。闻督帅言,二套口、华容镇二盐卡,乃八年夏李迪庵中丞续宾克九江后即设;大通一卡早有之,枞杨[阳]一卡系吴全美、李德麟二水师设。后二师至下游,卡撤两月,去年九月复设之。大通归统带外江水师杨军门(载福,字厚庵,福建水路提督)取用,而亦归督帅报销。此次若欲裁撤厘金,统归一处,杨军门即不允。又楚督官文奏办楚省采买一案章程内,楚省每斤缴银一分,东征水师则仅缴三文。东征水师系指杨军门一军,此军向归楚省发饷,其意又实欲以此相抵,且先未商同即会衔奏请,未免冒味。昨批北盐道厉云官禀,言无论如何办法,我下游厘行,断不能免云云。吾因进言,楚省此次奏案,思欲专利,督帅不难以理喻之。盐系两江美利,盐政系江督专责,而楚省欲尽夺之,不留一毫余地为两江设想,无论何人,亦难允办。如此之言开导,彼虽蒙昧,亦当番然。若俟事成而后梗之,未免失和衷之意。今各省能患难一体者,惟楚省与江省耳。天下常患畛域之见,今又启争端,如何而可。且淮盐国之大宝,自乱梗不通,所绌饷入,通计不下数百万。苟有可通之机,安可失此良会。愚意当腾书楚省,与官节相、胡宫保熟商情形,通盘筹划,减厘以优商利,商利优则运自踊跃,而引额可增,引额增则厘金虽减而所获转裕。又官盐厘少则合本轻,合本轻则岸价跌,岸价跌则可以敌灌私;不独此也,向来小贩于贼中出人,贼税每引至四十余千文,又盐舟过境,供其差使以及夹带他物,种种有利于贼,今用火舟带行,一概绝之,实我之大利,而贼之大不利也。督帅闻言颔之,允即函商楚省。
时间:1861年8月28日
[咸丰十一年七月]二十三日,已酋,晴。
舟中偃卧,读《三国志》数卷。督帅遣要明日饭。傍晚拜王鹤生(名积懋,廉普先生第四子、武昌人)刺史,问渔妻弟,问渔有要函属寄故也。夜王君来答拜,谈良久。李次青廉访去年防徽失守事并记之:去秋,御史某弹驻徽督师张京堂(芾),奉旨交督帅查覆。督帅回奏在褒贬之间,奉旨即以徽防交督帅,而李放皖南道,实率师八营四千余人往。八月到徽,时徽防兵勇九千余人,亏饷至二十余万,张京堂无策清理,为兵勇阻留,不得行;李素胆侠任事,即允担其欠,张甫得去。李所统多新募不可用,而张之麾下以索饷之故,弃守地来城,又皆驽疲,连日简料,兼修筑城垣,未及布置。贼乘新旧交代之间,蹈隙而至,李遣己麾下二营北守丛山关(离徽城八九十里,宁国来要冲),站墙未定而贼至,一营出战即溃;一营留守关亦溃,大奔,贼随至城下。城外俱未扎营,贼到即进攻。城中旧勇呼啸先溃,李兵从之,一散而尽。从西路到祁门老营者仅千人,余俱不知何往。李既败,路阻,由浙境绕至,流涕自归。督帅即劾奏,奉旨革职拿问。李在祁门,旋票督帅乞假一归,督帅言李系奉旨拿问之人,我不得作主,行止听之可也。此言原尼其行,而李误以为许可,留启辄行。旋浙抚王奏请李招集旧勇援浙,李票商督帅,未候覆即从楚南募勇而出。会义宁州、兴国、大冶、通山、崇阳、通城等皆失守,李沿路攻复。至江境,楚督官、楚北抚胡、江抚毓亦不函商督帅开复奏案,而径三人会衔奏保,先开复按察使衔。督帅闻之,不过问。按李受督帅恩厚,败衄固当罪,去留自任,未免草率。原其初心,因败无颜,思更立功自效而已。而楚、浙、江各大帅不计督帅与李之旧恩,而径各自陈请,虽好贤求助,然终非宜。且军行之间、政出多门、事权不一,威令不肃,由此类矣。李长厚,非负恩者、他日稍自立,必更泥首自归,吾策之必不谬 也。闻楚北抚胡乞假养疾,皖抚翁奏留,新皖抚李(续宜,字希庵、迪庵中丞弟)尚在鄂。江、皖二省目下情形,江省差安善,瑞州已复,惟抚、建、广三府地有贼:皖省则江北庐、凤、颍三府及滁、泗等州皆属袁节帅、翁中丞防守。安省攻未得手,援贼从舒、桐来者纷集集贤关要隘。余太 湖、望江各县皆属吾,江南徽州于五月攻复、全属属[肃]清。池属有二县属吾,宁、太于广德皆逆巢,此二省之地形也。
时间:1861年8月29日
[咸丰十一年七月]二十四日,庚戌,晴,日色黯淡。
史贤希同知来访。督帅遣人来 要,且言庖人供具未办,今日先请便饭,明日再具筋。午刻到营,候中军彭九峰副戎(山屺)谒帅共饭。帅言李次青事,意中微不平。吾又询盐务,帅言当先函复抚军及眉生,俟楚省奏办采卖事既,说明然后可行,其意尚在未决。下午,到贤希处,并晤同乡杨晴渡知县炳曜,新从常城 南乡泛湖至浙杭,复从严州、徽州间关而来。资改甫一书与督帅,复陈请团练之事。
时间:1861年9月3日
[咸丰十一年]八月丁酉,朔日丁巳,晴,日月合壁,五星连珠。
三辰之瑞,吾在沪已闻之。合璧在卯初,吾起卯末,已不见连珠,四星皆在高度,不能了了。惟金星照耀明朗,此在古昔为异瑞,近则道光初与今凡两见矣。三国张曰:“祥瑞之兴,皆在事前。”国家卜年已及二百,夫岂中兴之兆邪?瞻仰昊天,一喜一惧。傍晚得信,皖城于昨日三鼓克复。
时间:1861年9月4日
[咸丰十一年八月]初二日,戊午,晴。
辰通谒督帅,贺收城之喜。以客多,因不请见。……
时间:1861年9月5日
[咸丰十一年八月]初三日,己未,阴,天气凉肃。
晨谒督帅问盐事究竟。帅疑事与夷人缪辄,而端由我发,终竟迟疑,尚欲函商于金都转,吾因请以复书令委员先返。帅又问吾能留营否,因告以有湘、楚之行。帅意留吾,吾辞以楚行归再至,约缮书就成行。吾又拟南到婺源见左副帅季高,帅允以书为介。因言院省复后,大营当即前移,且为进攻庐州之计,吾唯唯。又言皖城之克,死者垂二万余人,实皆饥极僵仆,故无脱者,劫数之大至此,言次若有戚容。……
时间:1861年9月7日
[咸丰十一年八月]初五日,辛酉,晴,大风。
督帅送薛中丞、金廉访复书来,命袁君先行。督帅是日到皖,吾当俟其返。杨循度大令与梁溪王谷生来访。饭后赴贤希招,并为送行,贤希将以后日赴祁门也。晤霍生,又识武昌方君部曹仲舫(瀛,其尊人某先生亦丙戌进士,官楚南十余年而卒,其令兄子白大令,吾先在督帅营中曾识之),夜二鼓尽,始偕霍生返。霍生送余至舟,并约桐君行后到其舟中住。
时间:1861年9月15日
[咸丰十一年八月]十三日,己已,晴。
拟放舟到皖,风逆不果。善征来,禄鸿轩来,请处方。下午,咏如同梁溪王春帆大令来。二君自皖至此,言皖事甚详。前月中旬,援贼至石牌,进扎集贤关。二十日、二十一日扑东门外长濠。二十二日巳刻,大股扑西北长濠,人持束草,蜂拥而至,掷草填濠,顷刻即满。我开炮轰击,每炮决,血衢一道,贼进如故,前者僵仆,后者乘之,壕墙旧列之炮,装放不及,更密排轮放,调增抬鸟枪八百杆,殷訇之声,如连珠不绝,贼死无算而进不已,积尸如山。路断,贼分股曳去一层,复冒死冲突,直攻至二十三日寅刻,连扑一十二次。攻方急,一勇掷火包,线长未燃,被拾起回掷,时我濠内遍地火药包发,轰燃一、二处,守者皆溃,奔退十余丈。贼过濠者已七、八人,统领曾观察国荃见事急,亲下斫贼数人倒地,溃卒见统领自战,皆复返,枪炮复续,贼见不可攻,其逼胁为前队之众已尽,乃退。凡苦战一日一夜,贼死者万数千人,我军死者百余人,用火药十七万斤,铅子五十万斤。是时城外贼之陆营先已尽夺得,沿江炮台亦为水师陆续攻取,内贼已在掌握,惟专力御外而已云。七月秒,北门地道成,晦夜四鼓,前营开字营官程又忠(本皖城守贼,今夏投诚),薄城西北门,缘城而升,城破,会地道亦发,我师蜂拥而入,守贼皆饥倒,不能抵御,城上炮架,至以铁链锁炮手其上,以防其逸,见军至跪地气死而已,逆目张朝爵、叶矮子不知下落,陈某、吴某皆死,杀贼凡一万余人,男子髫龇以上皆死。各伪官眷属妇女自尽者数十人,余妇女万余俱为兵掠出。房屋贼俱未毁,金银衣物之富,不可胜计,兵士有一人得金七百两者。城中凡可取之物,扫地而尽,不可取者皆毁之。坏垣厮地,至剖棺以求财物。惟伪英王府备督帅行署,中尚存物十七,余皆悬磬矣。贼绝粮已久,通城惟伪目张朝爵私藏米五石余于屋顶,余处俱无颗粒。人肉价至五十文一两,割新死者肉亦四十文一两,城破人贼居,釜中皆煮人手足。有碗盛嚼余人指,其惨至此。城将破,援贼见火起,尚来扑围二次,不得进,越日始退。计是役前后阵诛贼不计外,其夏间鲍军门攻破援贼刘玱林,降者四千余,疑其内应,尽杀之。自四月至今,城外各贼营,陆续来降亦皆数死,又八千余人。前月援贼前队驱胁良民,死于炮火者一万数千人,今城陷复杀贼及万,共死三万余人。军兴以来,荡涤未有如是之酷者矣。闻收城之日,五鼓攻陷,杀戮至辰已,时城中昏昧,行路尚须用烛,至今阴惨之气,犹凝结不散,尸腐秽臭,不可向迩。嗟乎!无边浩劫,谁实酿成,闻之非痛非悲,但觉胸中嘈杂难忍而已。
时间:1861年9月25日
[咸丰十一年八月]二十三日,己卯,晴。
晨放舟到皖城,泊城西门外,大观亭故址也。楼台解瓦,名贤丘陇,俱不可问矣。……
时间:1861年9月27日
[咸丰十一年八月]二十五日,辛巳,晴。
子思先生昨约进城,遣小舟迎之来,饭后同行到督帅行署,伪英王府也。在城西门,房屋颇多,不华美,亦不甚大,门墙皆彩画而已。至大堂,值督帅出,属到晓老处候之。晓老住处,房屋尚宽敞,谭君荔仙先在,复识姚君慕庭(石甫先生子,浚昌)。少选帅至,言胡润之宫保病急,信延晓老,晓老必欲吾同行乃去。吾素慕润帅名,藉与一面,因允之。约月秒即行。帅去后,同思老、晓老行观前后房屋,趋瞻大行灵幄,又登西偏高楼一眺,遂在督帅处饭。饭后,同谒帅弟远圃观察,闻桀贼杨七麻子(宁国守贼,爵辅王)、黄文经(英王骁将,号黄老虎)皆于二十二日扑濠时打死,伪英王已由蕲、黄、罗田一带窜至汴境矣。
时间:1861年9月28日
[咸丰十一年八月]二十六日,壬午,午前洒雨数点,午后晴。
晨到晓老处,巳刻,思老亦来,昨约同到城外观战处也。少选帅至,略谈。午刻,与二老行,先访营务处李申甫观察借骑,并约归饭其处。出北门名(集贤门),过贼营二,皆据道旁土阜,望之势甚高。又半里许一卡门,自城外至此濠,三重门。以外为我境,中阻小湖,名林[菱]湖,东北顾,行沮如中约一里,单堤一线,掘断三、四处,今皆已架木桥。渡湖又一里余到内濠,广二丈,深几三、四丈,渡濠进土墙门,诸营罗布,各据高阜。西行到吉字后营,访营官陈君芳仙(湜,湘潭人,直隶州、今保知府)不晤,晤其弟莱仙及罗君雨亭。少坐,又西行,过振字营,访营官罗君旋吉(逢源,湘潭人,今保记名总兵加勇号),罗、陈皆晓老熟识也。又少坐,舍骑,步到曾沅帅旧垒吉字中营,营最大,容千五百人,在城西北隅,正当集贤关来路。营后十余步即到外濠,视内濠尤深广。濠以外又有一濠,稍狭。贼二十二日猛扑,在此处略东,暴骨如莽,此间亦有露骸数千具,臭气尚郁勃,飞蝇集处,攒黑成片,望之惨然。返入吉字中营,登望台以远镜瞩集贤关,两小山夹岔道甚清白,去此尚十余里,今夏鲍春霆军门与贼目刘玱林苦战,即其地也。归途仍过罗总戎,欲留饭,谢之。从西北径归,不复循原道,申末到城,仍进集贤门,赴李观察处饭,并识绩溪周君致甫、宿松赵君,饭后与思老先散。出大南门,步返舟。过小南门炮台下,见一铁跪像。土人云,长毛自潜山岳侯庙中取来,欲熔为炮丸,屡冶不化,遂弃于此。王氏像掷沙际,区区顽铁,岂会老真附之邪?不可解矣。吾八年春,省吾兄于秣营,遍观长濠营垒,识其兵帅,与此间有三异:一、钦差总统大营,离濠十余里,而此处统领营逼近濠墙,且正当冲要。二、长濠深不及二丈,当敌冲处名龙脖子,以在石山上,不能开掘,仅垒小石作墙,高不及丈,而此处潦深广皆倍之。三、濠内各营,虽头敌俱不设严备,无坑堑,而此绕营小濠亦复宽深,鹿角梅坑,无不得法。又人事异者复有二:一、营官饮食,咄嗟立办,客至无不留饮,而此间客至,方谋到城中饭肆买菜,客卒不及候而罢。二、营官及随身亲勇皆华服,此皆如田人,不可辨认。此五者严既胜邂,俭复胜奢。呜呼,一成一败,非偶然矣!
时间:1862年1月10日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十一日,甲子,阴,甚寒。····湖北兴国人多通贼、至今有信件贼中来往。
时间:1862年1月11日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十二日,乙丑,阴。
……武昌城中,守备毫无。今春贼来从下游、城中一时鼎沸,兵勇已肆掠,汉口亦同,为夷人禁阻而止。兵起已十年而脆嫩如此,何时当定邪?其时胡抚兵被围太湖,城中无人故然。今人但知言战,不知言守,根本无不空虚,外之堵御略一疏,而根株已抇,危哉危哉!
时间:1862年1月22日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廿三日,丙子,阴雨。
早同昆叔到李香雪家诊疾,无瘳意。作书与庄卫生方伯(受棋,其堂上亦钱氏,与先妣钱淑人堂姊妹。)李又琴言贼目陈玉成在先固有窥伺之意,故麻城、黄安告警,调防松滋关。……
时间:1862年3月6日
[同治元年二月]初六日,已未,晴。
小山将行,送之。廖君再卿来,遂偕步自东门登城,绕北门至西门下城。在城局王君春帆处少坐,后出城赴舟。舟今日不行,与小山谈至傍晚。甫返,刘彤阶、方子白来。
安庆城形,南直而北环。自东由南至西,其势近;自东由北至西其势远。南沿江,东及东北阻菱湖,西及西北阻皖水,惟北来为陆路正冲。城上守具皆贼遗,其北面,炮最多,冲故也。东面水涸时,在江与菱湖之间,有间道通枞阳,水盛即没。其地湖水去城远,中有陵阜,沿江有塔,贼营据塔,我军争之,至七月方得。东北湖水逼近,中复有水田,无站队处,我水师抬船入湖,向城攻击,贼遂于城上筑大炮台应之。北门外集贤关大路,有石垒二夹之,东垒后高阜上,复一石垒,其路过石垒直南向城,又折而稍西,甫至北门,其直向城处,城上亦筑大炮台直向之。过北门而西,城外皆坡陀土阜,阜以外皖水所经,阜以内有小道,自江岸内通北门大路,城上设炮,可击土阜上站队及小路往来者。西门外有高垒、小石垒距城略远,形势不了了。城濠沟通江水,宽约二丈,自东门到北门,城形方折,故相距远;自北门到西(门),城形斜迤,故相距近。
时间:1862年7月24日
[同治元年六月]二十八日,己卯,雨,下午晴。
晡时到徐雪村、华若汀处看火轮机,两君所作,用火运动,与洋制无异。同观者周君致甫(成,绩溪人,吾去年识之),吾又要杨咏春、庄耀采、仲求来看。少顷,同耀采至咏翁寓,谈过晚饭,又同访史士良观察,二鼓归。
录耀采言越州事:十一年秋,伪侍王李逆败于江西景德,余匪窜至浙境,绕衢州至金华陷之。来者贼不过二千人,屡败丧气,而杭垣不之知,方支悟忠逆之扑杭。……
时间:1864年7月23日
[同治三年六月]二十日,己丑,晴。
闻生擒伪忠王至,中丞亲讯,置刀锥于前,欲细割之。或告余,余以此人内中所重,急趋至中丞处耳语止之。中丞盛怒,于座跃起,厉声言:“此土贼耳,安足留,岂欲献俘耶?”叱勇割其臂股,皆流血,忠酋殊不动。少选,复缚伪王次兄福王洪仁达至,逆首之胞兄也,刑之如忠酋,亦闭口不一语。余见不可谏,遂退。少刻,中丞意忽悟,命收禁,延余人,问当如何,且言此人缓诛亦可,吾恐有献俘等事,将益朝廷骄也。余言献俘与否,不必自我发。但此系巨酋,既是生擒,理当请上裁决。譬如公部将擒之而擅杀之,可乎不可乎?中丞无以应。因命备文咨曾中堂,言萧孚泗追擒,其实方山百姓所缚也。咏如来,唐新泉、黄少昆来,共议善后事,三君皆在局也。少昆初有推委意,余激之,遂允力任其事。约明日邀各总办随办,会于易仲潜所封公所。下午,少昆来久谈。余闻前月廿七日内应事系黄所为,因询始末。黄言始通关节,系一廖姓,去年随其主朱某投诚出城,在黄营充勇,今春偶言及与守通济门之伪目某善,遂遣令往通信,出人必由智字营卡,故智字营官李金洲亦与闻之,事已久矣。每黄营内曳五色旗,则伪目至营议事,与约者人甚少,缘贼力皆往东北防官军地道,余处不过数十人。此数十人皆通外,议定缒官军百人上城,助开通济门土塞,招纳大队。廿六日,中丞轰神策门地道未成,甚懊丧,黄因请举其事。是日晚派黄营精锐百人上城,而令智字营数十人代接上方桥断处以过兵。智字营既往接桥,见城上不拒,知事可靠,因萌争心,分其半扼桥上,弗使黄之人进,分其半径至城下,内应者下索,上十余人,忽一勇误放一枪,众惊自溃而下,乱伍退回。过桥一哨官跌溺水中。黄时尚与智字营相持,见事败亦返。李金洲故充中丞厮役,昵之,因谮黄观望不进,且云廖实贼谍,中丞怒诛廖,斥责黄,黄不敢见者数日。至月秒,破伪地堡城,黄之勇浮中湖先登,让功与他人,怒乃得解。黄又言中丞差官(军中左右厮役名差官)至外营,皆礼之甚恭,有易某至黄处,黄饮之酒,未与共坐,大诟而返,与其党日夜谮诉,至以为通贼,中丞颇信之云。晚同周间山至伪忠王处与谈良久。自言广西藤县人,年四十二,初在家甚贫,烧炭为业,洪逆至广西,诱人入会拜上帝,从者甚众,皆呼之为洪先生。渠起事时即被掳胁入内,在石达开部下,至金陵七、八年后,始封伪王。余询逆首才能及各伪王优劣,皆云中中,而独服石王,言其谋略甚深。余问:“在伪朝亦知其不足恃耶?抑以为必成也?”曰:“如骑虎不得下耳。”余云:“何不早降?”日:“朋友之义,尚不可渝,何况受其爵位。至于用兵所到,则未尝纵杀,破杭州得林福祥、米兴朝皆礼之,官眷陷城者,给票护之境上,君独无所闻乎?”余日:“事或有之,然部下所杀,视所纵者何啻千百倍蓰,为将者当令行禁止,如尔者安得无罪,而犹自言之耶?”曰:“此诚某罪,顾官军何独不然!”余曰:“以汝自负,故与汝明之,使汝惺悟耳。军中恒情,岂责汝耶?”余又问:“十一年秋,尔兵至鄂省南境、更进则武昌动摇,皖围撤矣,一闻鲍帅至,不战而退,何耶?”曰:“兵不足也。”余曰:“汝兵随处皆是,何云不足?”又曰:“时得苏州而无杭州,由[犹]鸟无翼,故归图之。”余曰:“图杭州,曷不在赴江西之前?而徒行数千里无功,始改计耶?且尔弟侍王在徽,取浙甚便,而烦汝耶?”曰:“余算诚不密,先欲救皖,后知院难救,又闻鄂兵强故退,抑亦天意耳。”余又问:“洪秀全今年甫死,而三、五年前已见幼主下诏,此何礼也?”日:“使之习事也。”余又问:“城中使今日不陷,尚能守乎?”曰:“粮尽矣。徒恃中关所人无几,不能守也。”余日:“官军搜城,见米粮尚多,揭云无食?”曰:“城中王府尚有之,顾不以充饷,故见绌,此是我家人心不齐之故。”又日:“今天京陷,某已缚,君视天下遂无事耶?”余曰:“在朝政清明耳。不在战克,亦不在缚汝。闻新天子聪睿,万民颙颙以望环治。且尔家扰半天下,卒以灭亡,人或不敢复踵覆辙矣。”李又言:“天上有数星,主夷务不靖,十余年必见。”余征其星名度数,则皆鄙俚俗说而已。余知其无实在过人处。因问:“汝今计安出?”曰:“死耳。顾至江右者皆旧部,得以尺书散遣之,免戕贼彼此之命、则瞑目无憾。”言次有乞活之意。余曰:“汝罪大,当听中旨,此言非统帅所得主也。”遂俯首不语。余亦偕众出。拟冯督办信稿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