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录第二部川黔风云之“遥祭”章片断

标题:《金石录第二部川黔风云之“遥祭”章片断》

作者:镝非

原载:少年行 – 英王陈玉成纪念馆

 

三天过去了,派出去的探报陆续返回合江。从他们的回报看,清军在合江以下直至重庆皆沿江布有重防,难以突破。看来,还要另做打算。

这一天,翼王正与众将研议敌情,韦普成忽然匆匆进来。他来到翼王身边,禀道:“殿下!这里有一封从清妖处截获的文书,盖的是两江总督府的印戳。”说着,双手呈上一纸文书,随即退在一旁。

翼王伸手接过文书,打开看了几行,随即抬头朝众将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议事。他的神色仿如如一泓没有涟漪的春水,令无从猜测那信是何内容。

然而,坐得离翼王最近的赖裕新, 却留意到他在展信的一瞬,面色陡然一变,眼中竟闪过一丝震惊!

赖裕新跟随翼王征战多年,深知其年纪虽轻,却极沉得住气,素有“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古名将之风,尤其在军旅之中,无论敌情如何突变,都不会在部属面前露出半分惊色。而刚刚……

对翼王十分了解的他,从翼王刚才那一瞬间反常的反应,和此刻瞳仁深处那藏抑不住的某种跳动之中,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骤然之间,他的心不禁收紧了。

良久,翼王似乎若无其事地将信递了给他,他先看了一眼抬头和落款,心下已是一惊:这竟是一封两江总督曾国藩自安庆写给四川总督骆秉章的信!而当他以极快的速度扫视过信体时,持信的手竟禁不住猛地颤了两颤—- 一行醒目的字迹,如同闪动着刺目的光芒,跃入他的眼帘—-

“安庆收复,贼酋陈玉成在寿州授首……”

 

当翼王在赖裕新,韦普成的陪同下来到江边时,晚霞已将江水烧成血红。岸边人影攒动,一眼望去,约有两三百人光景。这些人中,韦普成手下兄弟是临江成列,其余的人则零散分站四下,不时地,还有人匆匆而来。使翼王微感意外的,是将领之中,李福猷和李洪也在其列。见到翼王出现,站在江边的兄弟们纷纷露出欣喜的神色。然而很快,每个人的表情又都重新肃然起来。     

翼王停步环顾片刻,继续缓步走向江畔,赖裕新和韦普成在左右跟随,身后是刘春雁,吴君怡,潘蕙,马新妹和杨远湖。      来到岸边,翼王依然没说什么,却从身旁一位兄弟手中接取枪来。接着微微侧身,将枪口朝向了东北方的天空。几百束目光,都凝注在那枪口之上。每一个人,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砰!”

一声长鸣,划破天际,没入如火烧红的云间。

仿佛应和这着这一声枪响,脚下的长江忽地打了个漩,卷起的碧涛顿时在江心洒下万缕碎红。江水呜咽了几声,又继续向东奔流而去。

后记

遥祭”的背景说明!

本来这段情节还没有构思成熟,是被寒山赶鸭子上架的。

“遥祭”这个构思,有几个来源。

第一,是我读到史料中记载翼王在广西时,与天京方面尚有联络的蛛丝马迹,又读到一些文章中记载江南将士提及翼王的反应,再读到翼王部将以天国将士自居的文告,便很想在《金石录》中把这种天遥地远,息息牵念的情形表现出来。

第二,是我读到四川的文史资料中,有提到翼王截获曾国藩给骆秉章的信,信中提到英王在寿州遇难一事,并称此信影响了翼王当时的军事行动。(而在此之前,翼王在湖北曾受到绿林首领李洪的迎接,我想他应该早已从湖北的江湖人口中得知安庆失守的消息)。

第三,关于翼王离京远征一事,表面上看,决绝异常,清妖不灭,誓死不回,实际上,却时常流露出选择中的矛盾和挣扎。义务反顾不代表未曾犹豫,坚定无悔也不意味着没有刹那的怀疑。而我以为只有写出他的犹豫和怀疑,才能更好地去写他的坚定和无悔

综上所述,我决定利用翼王得知英王死讯作为一个爆发点,引出第一和第三点的主题来。

故事的背景选择在翼王自长宁撤围之后,这时距翼王入川已有半年时间,远征军先后三此尝试渡江都因无法甩掉清军阻截而失败,这一次虽在合江大败湘军,但因清军江防甚严,难以渡过长江实现袭取成都或重庆的计划。因此,有必要考虑改变策略以实现渡江企图。

我的设计是,就在这时翼王得知了英王的死讯。除了赖裕新,他并没有立即将此事透露给其他人。然而就在这之后的数天里,他却一直没有对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作出安排,不但没有进行长远策略调整的表示,连接下来的行军计划都没有明确指示。将领们虽有些奇怪,但以为翼王或许正在酝酿什么大的计划,所以没有太过在意。只有赖裕新敏感地察觉到翼王的情绪受了那封信的影响,以致表现出军事上的犹豫。在观察了几天之后,他找到翼王,一针见血地提出问题,即明确地问翼王,是否因为天京形势的恶化和英王的死而后悔当初南安决策入川,在广西又未随朱衣点等东归,以致明知已无回头路走,却仍对是否继续执行入川决策感到犹豫,所以才迟迟无法决定下步行动?

这次谈话如同当头棒喝,使石达开从瞬间的迷惘中清醒过来,立即决定出其不意地回师綦江方向,以暂时摆脱清军纠缠,并在綦江东溪召开军事会议,拟定今后的战略计划。

在向东溪进军的途中,某天下午经过白沙镇,长江由此镇穿过,这是远征军到过的离长江最近的地点之一,而翼王决定当日在此扎营。

在从合江前往白沙的途中,英王遇难的消息已经在军中传开。营地扎好后不久,翼王正和赖裕新议事,韦普成前来禀报,说手下有些兄弟想在长江边上为英王鸣枪致祭,因为军中不允许轻易放枪(包括安全考虑和火药考虑),所以请他来征求翼王同意。(韦普成所部参护是翼王的近卫队,有不少天京时期的老兄弟)然后就是上面那段情节啦。

强调一下,翼王并非单纯因为英王的死而怀疑起自己入川的选择来,英王的死讯(包括天京形势的恶化)在这里只是一个导火索,但能够引发翼王心理上这样的波动,又无疑是很有份量的一根导火索。

最后嘛,翼王在东溪召开军事会议,制定了一个较为长远的作战计划:分兵三路行动,以求迷惑敌人,并通过大范围撤动敌军在长江防线上制造出空当以便实现渡江目标。在适当时候,再合兵一处,进取成都。

就是这样啦,就是这样啦,现在这个情节既不完整也不成熟,因为是被寒山逼出来的啦。

镝非
狠心的寒山!你知“祭”有多么难写么?大年初一逼我写这种题目
从我想到这个主题起,就绞尽脑汁地想怎么“祭”法了!你知道我多辛苦么?
最简单的祭奠,用鲜花,把鲜花抛进江水里去。
可是,如果是墓地灵堂,买来的鲜花,还还没什么。现在让一群男子去摘一堆花儿,再丢进江里祭另一个男子,总觉得怪怪的。
男儿致祭最爽的法子,自然是祭酒。一杯倾五岳,万里共豪情。可是,偏偏太平天国禁酒,尤其是军旅之中。翼王带头领着一群将士拿酒祭英王,这……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要真这么写了,怕挨电闪雷轰。
还有,弄一堆“牺牲”(是猪肉狗肉什么的)倒长江里去?就算您不觉得倒胃口,我还怕污染环境。
那么,像张笑天写翼王靖难的时候,让大伙儿都穿上白孝服吊孝?反正当初我看到这儿险些乐昏过去。我怕人家祭英王读者看着乐,那可太对不起英王了。
再不成,让翼王写便祭文?就算我有那个水平,还怕他身边的人听得坠入五里雾中。再说这次遥祭是低下将士自发的,祭文太破坏气氛。
那么,像曾天养死的时候一样,下令全军茹素六日?也不好。远征军从天京跟出来的不到十分之一,哪有硬逼全军都陪吃斋的道理?再说大战随时可能爆发,战士们不吃饱肚子怎么迎战?
你你你,你可真难死我啦!
我想得死去活来,才想出两个法子来,一是鸣枪,作为军人的敬礼,一是唱歌,算是共勉未酬的壮志。上半截写的鸣枪(还没写完),后半截则是唱歌了。曲目嘛,很简单,《满江红》。而且分两套歌词,“怒发冲冠”那一套,由来自安庆的周皖英领唱,“骑黄鹤”那一套,由武昌长大的刘王娘来领唱。很有创意吧?(镝非很有诚意地看着寒山)
狠心的寒山!你知“祭”有多么难写么?大年初一逼我写这种题目

寒山
真的很难。
老实说,我的主意十分混账——生者梦中苍白的幽魂。让我自己见鬼去吧。死则死耳,何必做此小儿女态!
你是对的。强者应该有强者的告别。
亚历山大东征受阻,士卒疲惫,最忠实的朋友也在归途染病死去。印度河湿热的夜风中,他浩然长叹:“生命与死亡,那一个更坚强?”
片刻之后,他自已回答说:“是生命!盖因生命将忍受更多的苦难。”从此时到他离世,还有一年时光。

镝非
听了老兄这么多故事,我也说一个吧。话说那天石达开为了等李秀成把自己新娘子丢下了。
然后等了整整一晚上,到了快绝望的时候,李秀成同志终于脚踏锁链回到了人民的队伍当中。两人明明没见过面的,可能是石达开穿着王服而李秀成带着手铐(脚镣?)吧,居然一见面就认得了。
于是李秀成上前跪下说,五千岁我这儿谢谢您了您是我的再生父母粉身碎骨报答不了您的恩情啊!
石达开一听,正色道:救你的人不是我,你该谢的是天王和东王。
接着把他搀起来,道:“走,我陪你见天王东王去!”
如果你看过纪念文选中顾文光的小说《知遇》节选,那么这就是那个故事最初的大结局。
但我最初看到的结局不是这个,而是,披星戴月守候彻夜的石达开突然听到了叮当的镣铐声,似乎已经知道尚未出现的来者,于是快步朝那个方向迎了上去……
当初我,还有我的同学,看到这个结局,都在咒骂顾文光叔叔的狠毒,我们被他紧紧揪住,几起几落,好不容易伯乐和千里马才要碰面了,他给我们来个嘎然而止,简直比金庸叔叔还狠啊!
直到某一天,偶看到了本文开头那个版本的结局,经过反复考证后确认是初版的结局,才深刻认识到了顾文光叔叔的英明伟大。他几笔修改,就把初版结尾处那两个人俗不可耐的表现——一个顺着杆爬,一个沽名钓誉——给改得引人遐想无穷了。
其实我想说话的就是,最不喜欢英雄男儿效那小儿女的忸伲作态!所以,遥祭这一出戏,从始至终没让翼王说一个字。他如果发表任何演说,其效果便如本文开头中那个段子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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